纳兰容若:不是人间富贵花
纳兰容若:不是人间富贵花
不管是来世还是今生,奈何桥边的长叹,三生石上的流连,还是忘川彼岸的回眸,都逃不过天命,是恩赐,也是劫难,是无从选择的怅惘。
三百多年前的寒冬,漫天雪舞飘遍了北京城,掩盖了紫禁城的庄严辉煌,冰雕一般的宫墙不再肃穆,显得格外晶莹洁白。纳兰容若便出生在这样一个飞雪的腊月。
他,被宿命选中的骄子,成为了当朝权贵——纳兰明珠的长子,肩上担着纳兰家几世的荣宠,同时也肩负着纳兰家族的使命。
生在满清入关以来显赫的八大家族之中,他有着温润如玉的外貌及倾世的才华。于他来说,荣华与富贵早成了习惯,可他却自诩“别有根芽,不是人间富贵花”。
“不是人间富贵花”形容他璀璨而又极富悲剧的一生再妥帖不过,就像红楼中那个来人间游戏的宝玉一般,生于天潢贵胄,却对平常人家心向往之。
或许,生于寒冬的人大都有着梅花的品格,遗世独立,孤芳自赏。容若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,就像宝玉降生在贾府一样,但他可以选择做一株翩翩于浊世的梅花,正如他诗中的“莫把琼花比淡妆,谁似白霓霜,别样清幽,自然标格,莫近东墙”。
在文人眼中,梅花有着不寻常的意蕴,梅兰竹菊,都是高洁的象征。纳兰生在冬日,和梅花是多么相似,连他自己都不否认。 悲剧还要从纳兰的初恋情人开始,世人皆知,他是富贵公子,又是翩翩才子,只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才可匹配他绝世的风华。
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妻子,有一个仰慕他的小妾,有 一个可以互诉衷肠的红颜知己。直至今日,初恋都被赋予不成熟的色彩。纳兰也不例外,他与初恋表妹的刻骨铭心,天地为之动容。曾经的纳兰府,是这对璧人爱的巢穴,也恰恰是这个显赫的家族,断送了那萌发中日益茁壮的恋爱。为了巩固家族的势力,联姻成了最好的选择, 纳兰心爱的初恋最后成了家族斗争的牺牲品。
他躲不开命运的嘲讽,苦苦挣扎,也就有了后来那段纳兰扮喇嘛冒险见恋人的故事。年轻,血气方刚的纳兰乔装成小僧人,冒着滔天的风险混入深宫,只为得见恋人一眼。终究还是上演了侯门一入深似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悲剧。这让我不禁想到了德芙 背后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,同样是身不由己,却化成那甜蜜的巧克力,让世人都为之心醉。
初恋的心伤难以抚慰,直至遇上顾梁汾,那个与他至交一生的布衣文人。才子与才子总是惺惺相惜的,原本那清冷的渌水亭热闹了起来,渌水楼台,都化成了纳兰那句“我是人间惆怅客,知君何事泪纵横”。
一个家族的繁荣,离不开处心积虑的谋划,不择手段的较量,就连婚事都成了筹码。选择不了恋人,亦选择不了婚姻,身为明珠的长子,他的婚姻大事是重中之重。
其实古人最无奈的事也正是婚姻,处于婚龄的善男信女都是依媒妁之言,父母之命。那个年代,新婚之夜也成了夫妻俩的初见。如果是一段相看两欢的婚姻,便会传颂成神仙眷侣,如果新人早已心有所属,那便是噩梦的开始。纳兰是幸运的,他娶的定会是最贤惠的女子,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。传说纳兰妻卢氏生于大家,生而婉娈,品性端庄,贞气天晴,恭客礼典。明珰如月,幼承母训,嫺比七襄,长读父书,佐其四德。如此完美的女子,该是让那群因为纳兰公子娶妻而心碎一地的京城女子无从呻吟。
卢氏嫁入纳兰家后,深得纳兰喜爱,她贤慧不妒,在纳兰妾 室颜氏怀孕生产时,更是悉心照顾,得纳兰宠爱却不恃宠生娇,于纳兰来说,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。
家庭的安稳让纳兰安心下来做自己的事,他广修书籍,虽仕途不济,却常伴随康熙左右,游遍了大江南北,将祖先留下的大好山河尽览眼中,写下了 “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;风一更,雪一更,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”的千古绝唱。
好花不常开,好景不常在。卢氏生子时,命运却给了他当头 一棒,由于医疗条件有限,卢氏产后便患上了产褥热。在爱妻生子而疾病缠身之际,想必他是后悔的。却无法避免,最终,那个温婉的女子带走了曾经和纳兰共同拥有的繁华,化作一缕芳魂,独留纳兰于世间。
恋人入宫,爱妻早逝,成了他内心最大的痛苦,就算是百转缠绵的饮水词也承载不了他的忧愁。男人总能为女人的婉转一笑,拼尽全力。奈何自己有多伤心,也不肯伤了心上之人的心。古人在怜香惜玉方面做得极好,何况是我们痴心不改的才子纳兰。
那天,著有《选梦词》的江南才女沈宛随顾贞观北上,当时闻好友来探望自己的纳兰很是高兴,在渌水亭设宴接风,这自是让纳兰和沈宛这两个相互仰慕的人有了相处的机会。由于在文学方面的共识,他们很快便相知了。沈宛在京城全仗纳兰扶助,似有些患难见真情,纳兰为她准备房子,两人情意相投,很快就发展成了红颜知己。可惜造化弄人,最后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。
按大清律令,旗人和非旗人是不可通婚的,何况沈宛又是风尘女子。一边是礼教的强压,一边是纳兰父亲的阻挠,沈宛最终含泪离开了京城。纳兰更是再次受了一波感情的伤害,那颗极具赤城与才华的心早已残破不堪,似乎只要再有一击便崩溃了。
离开京城后的沈宛在江南继续生活,并在不久后生下了纳兰的遗腹子。
历经人间情爱苦楚的纳兰,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好友身上。吴兆蹇,那个让他唯一一次靠政治手段从宁古塔救出的大才子,在饱受沧桑后长辞,而朱彝尊也告老还乡,不愿入仕。昔日热闹的渌水台安静了很多。正遇上纳兰几年前种下的夜合欢开花了,大家难得齐聚一堂,便以《夜合花》为题赋诗,相聚似乎成 了纳兰告慰平生的喜悦,他不顾寒疾痛饮一壶。
自那次聚会后,纳兰便一病不起,最后不汗而死。那日正是五月三十,那个曾经让他在双林禅院无法停止地写悼亡词的日子。在彼岸相望了七年的爱妻,在自己长逝的同一天盼到了自己心爱的人。死亡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,至少不再痛了。纳兰留下了几部自己亲手编的书,邂逅了几个女子,他简短又璀璨的一生在历史的长河永远闪耀。
不是人间富贵花,纳兰,此一生恰如三月的烟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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